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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4)

季家豪宅一樣靜謐清幽,微風涼過樹稍,發出簌簌聲,湖面上的天鵝依舊自在地悠遊其中,似乎不為主人的 枉死而擔憂。一輛警車由遠方緩緩駛來,停靠在柵欄前面,從封鎖線內竄出一名警員,確認過小唯的身份後, 隨即放行。

他壓根沒想到警車的後車廂,還藏匿著一名嫌疑犯。

接著,小唯將車繞到毫宅後方,放下左谷,左谷雙足一著地,連忙壓低身子,緊靠在後院的樹幹。這時,小 唯又將警車開往樹蔭下,整理了衣領,若無其事地往前門擺去,好不大方啊。

他來到了玄關,穿過了客廳,直抵後門,連忙轉開手把,讓左谷得以進入。

「小唯,真有你的,你怎麼想出這道計策。」左谷直誇道。

「嘿,這也沒什麼啦,因為我知道這裡只佈署兩名警力,一名白天固守,另一名則是晚上。由於這樁命案頗受 社會震驚,所以未結案之前,都會有警方守衛,再加上這兩名新來的菜鳥,哪敢偷懶給我溜上來休息的。」小 唯有些得意道。

畢竟自己也不過是個菜鳥,能找到比自個兒更菜的幹員,不好好擺一擺學長的氣態,可是會被瞧扁的。

「走吧,我們趕緊到姿婷的房間仔細瞧瞧,記住了,要多發揮偵探過人的觀察力,知道了嗎?至於想像力的部 分,就由我這卑微的小說家來擔綱。」左谷打諢說笑著。

事實上,左谷是個頗為樂觀幽默的人,遇到再怎樣大的困難,除了一開始晴天霹靂般的衝擊一時無法接受外, 一旦事情想通了,可是比任何人都看得還要開。

這就猶如聖嚴法師的處事四態度 :”面對它、接受它、處理它、放下它。”

左谷儼然已經來到第三態度,專心的”處理它”……


很快地,他們來到了姿婷的寢室,現場依舊如故,完全沒有受到破壞的跡象。小唯二話不說,像條獵犬一樣 往地上趴去,延著牆角探詢,也不知道他打哪來的放大鏡,緊握在手上,一刻也不肯放下。因為他知道這場艱 困的戰役,勝負之間就在細微的關鍵處,刻不容緩。

相反地,左谷深知小唯的調查行動,已不知被其他優秀的幹員檢驗過多少回了,而卻得到自己是兇手的結論。

因此,若依小唯這種和警方、偵探常用的-歸案法推理,到頭來矛頭又會指向自己,再加上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,或許明天、或許下一個鐘頭、下一分、下一秒,自個兒就得入獄服刑了。

所以,他決定採用另一種雖為主觀,但卻具效率的推理方式,那就是鎖定犯人,並且善用自己的心理諮詢專 長,細心模擬犯人的心範,接續上次未完結的推論,他依據上回的三個要點,斷定金火的嫌疑最大。

因此,他假想自己是金火,一邊來回在屋內行走,另一邊回顧整理小唯告訴他的調查結果,最後揣摩金火的 犯罪手法和動機,他如何行動呢? 下手的先後序為何? 尤其是他的死更是可疑,因為警方將他歸為畏罪自殺 ,而左谷並不認為他是個會自殺的人。

左谷擁有警方所沒有的最重要優勢,就是深知季家每個人的人格特質,因為他曾和她們相處過,再加上自個 兒是個善於洞察人性的心理諮詢師。所以,縱然只是見過一次面,或匆瞥一過的路人,他均能洞悉出該人行動 背後中所隱藏的真意。

事實上這並不難,如當我們在醫院瞧見臉上發愁,雙手交差於胸前,不停在急診病房外來回跺步的人,我們 便很容易得到某些可能性的結論,那就是他的親人目前的病情不明,多半是極其險惡,而且可能有喪失生命之 虞。如果該人是名年輕男孩,猛然坐了下來,然後淚眼汪汪地注目皮夾中的女孩照片,我想,此刻躺在病床上 的,就是該名女孩了,是女朋友?未婚妻? 新婚不久的妻子?

姐姐或妹妹?還有其他可能嗎……

雖未曾認識該名年輕男孩,甚至開口說過半句話,但卻可不著邊際,揣摩出幾道可能性極高的答案。而左谷> 更是溶入當事人的心境,感受他的憂鬱、悲傷、和忿忿不平……

「小唯,為什麼陳金火要自殺?」左谷冷不防,突然問道。
「這……」
一道簡單的問題卻讓小唯當場愣住。

「是這樣的,在還沒鎖定嫌犯是你之前,我和學長都認為陳金火是兇手,而且服藥畏罪自殺……直到所有證據 都指向你之後,我們便懷疑你和陳金火是共犯的可能性極高。因此,在你昏倒當天的偵訊裡,大多採用偏向從 你口中得到答案的問訊方式,但,不管測謊或是問答結果,我們始終兜不出你和陳金火是共犯的結論?所以這 就成了學長支持你暫緩羈押的重要論述之一。」小唯直言道。

「共犯結構……」左谷緊皺眉稍,喃喃自語重複道。
「發現什麼了嗎?小夏哥。」小唯不解問道。

左谷凝思片刻,直道 :「目前的情況是五五拆帳,我們的共同處都認為陳金火是兇手,而且可能有另外一名 以上的犯人對陳金火下毒,但差異處就在於你們認為我就是另外一名犯人,因為現場佈滿了我的蹤跡。所以, 我們現在的重點,應該擺在釐清差異處,找出毒殺陳金火的兇手,而非殺害姿婷的兇手,因為此人正也是嫁禍 給我的人了。」

小唯聽得有些模糊,連忙搖頭。

左谷見狀,莞爾一笑,緩緩道 :「我略做整理 :首先,我們都認為陳金火是兇手,然後殺害姿婷後,他畏罪 自殺,原本事情理應在此結束。但,現況卻是多了對我不利的諸多證據,還有陳金火可能非自殺,而是他殺, 這樣就衍生出共犯結構的模式,而講求科學辦案的警方,當然不肯放過我,因為他們掌握到如高山般的證據, 所以非得將我列入共犯或重要關係人。但,若共犯不是我,那就表示有人刻意栽贓給我,陷害於我,而我們倆 此刻,就是設法找出幕後的藏鏡人,以還我清白。」

經左谷這般提醒解釋,他才恍然大悟,因為若是將偵察重點,繼續擺在姿婷身上,那很顯然又會得到”左谷 就是犯人”的答案。可是,若將偵察重點往陳金火身上一擺,就多了除左谷之外,其他可能的嫌犯陸續浮出台 面。

接著,左谷又在寢室內來回走動,他總覺得有一把關鍵性的解謎鑰匙,就藏在寢室裡,但卻怎麼也找不到, 到底是甚麼呢? 直到他瞥見書桌上,一塊方形的鮮明痕跡,週遭則是佈滿了塵埃……

「小唯,這張書桌那一角落之前擺放甚麼東西?」左谷問道。
小唯低頭一瞧。
「喔,那原是一台筆記型電腦,現在被帶回警裡做調查。」小唯不加思索回答道。

左谷緊皺眉稍,沉思默想了一會。突然間,眼睛為之雪亮,像是腦海中的神經元,又產生甚麼重要的連結似的。

「小唯,我們趕緊離開這裡吧,免得待會被樓下的警衛發現就不妙了。」
「小夏哥你找到答案了嗎?」小唯瞠大眼問道。

只見左谷猛搖頭,不發一語。

小唯神情有些落寞,緊接著繼續道 :「小夏哥。你知道嗎,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能帶你進入這個命案現場 了。上司要我們盡快結案,因為我和學長辦公桌上又多了不少案件待處理。另一方面,依照目前警方所掌握的 證據,你若沒能把握住最後機會,很快地可能就被送進監獄了。畢竟這屬重大刑案,在媒體的推波助瀾下,結 案的壓力相形更大……你能明白嗎?」

見著小唯對自己這般關切,左谷心頭為之一酸。

「小唯,在這裡能夠找得到的線索,我相信你們局裡的同仁都有了,所以,我們不用再花時間回到這裡。還有 ……最後不管結果為何,我都非常感謝你,就算被關到頭髮發白,臉爬滿皺紋,我們都還是朋友不是嗎?既然 都遇上了,那就由它去吧。」左谷勉強擠出一縷笑容,輕拍小唯肩頭道。

於是,兩人又依尋原有的方式,離開了季家毫宅。


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


「不,不可能,你一定是在和我開玩笑對不對?小夏哥怎麼可能會犯下殺人罪,我絕對不相信。」夢芝斬釘截 鐵道。

堅東自顧自地咀嚼他的菲力牛排,低頭沉默不語。

夢芝見著堅東這般事不關己,輕鬆自若的神態,決定加緊追問道 : 「你也說句話呀,別只顧著吃,小夏哥可 是你的拜把兄弟,你怎能如此冷淡,旁觀袖手?」

聽完後,一把無名的怒火在他心底悄悄點燃。

一直以來,受到夢芝當成垃圾桶宣洩情緒也就算了,好不容易盼到今晚的約會,可是,整個晚上夢芝卻只顧 左谷的安危,根本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裡。

「堅東,難道你們十幾年的友誼是假的嗎?是如此的脆不可當?」夢芝持續加溫。

終於,堅東再也壓抑不住波濤洶湧的醋意,怒道 :「左谷左谷,整個晚上口口聲聲都是左谷,妳根本就不把 我放在眼裡,簡直當猴子般在耍弄,哼,這頓飯我不吃了。」


語畢,堅東狠狠地將手上的刀叉往餐桌一摔,鏗鏘一聲,臨桌的客人紛紛轉頭瞻望,大夥臉上盡是寫滿”有 好戲看”的心態。

然而堅東並非演員,更不是優柔寡斷的男人,只見他立起身,拎著外套,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 剎時,夢芝嚇得目瞪口呆,不知如何是好,只得連忙奔到櫃檯前結完帳,然後緊追在後。


「堅東,等我一下,聽我說嘛……」夢芝跑得喘噓噓,上氣不接下氣。

「沒甚麼好說的了,我承認我是一個沒有耐性的男人,既然妳喜歡妳的小夏哥,那就自個兒找他去。」堅東氣 昏了頭,頭也沒回,忿忿不平道。

來到了轎車旁,隨手開啟車門,同一時間,夢芝飛快似的,跟著擠進車內駕駛座旁。
她未等堅東先開口便急忙道 :「你要去哪裡我跟你一塊去。」

此話一出,倒也讓堅東啞了口,一時間不知該回應些什麼,而夢芝見有機可趁,連忙繼續道 :「對不起啦, 堅東,今晚的事人家跟你道歉好不好,我發誓從今以後絕不在你面前提及別的男人的事,哪怕是我爸爸或哥哥 、弟弟一律都不提。」

原本氣焰未消的堅東,此刻經她這麼一鬧,好氣又好笑,連連搖頭輕嘆。

「堅東,你是知道的,人家只喜歡你一個,你千萬不要誤了人家的心意。」夢芝雙手緊挽著堅東的胳膊,兩道 柳葉眉,一雙嫵媚挑逗的眼神,令人垂涎欲滴的滑潤香唇緩緩逼進……

堅東的內心猶如洗過三溫暖般,先是怒火中燒,然後又是慾火熾烈,他再也壓抑不住風靡雲湧的嗜慾狂潮, 直撲了過去,剎那間,他們倆陷入渾然忘我的意境,深深地沉浸在這充滿愛慾的氣氛中,彼此的愛意交流著, 且透過肢體撫揉傳達。


午夜時分。

零亂的客廳,各式各樣食物、飲料堆滿桌上,啤酒罐東倒西歪,塑膠袋、紙袋、竹籤散落一地。
一道身影就這樣在倒臥在沙發上,呼呼大睡。另一道身影,則是靜靜地坐在一旁,腦海裡不斷奔馳著今天所推 理出的重要結論。


此刻,左谷尋思 :


陳金火究竟是在甚麼樣的情況下,服下氰酸鉀?

這是一個關鍵點,因為警方強烈質疑我和陳金火是共犯,但因為勒贖金額分配不當,所以我才會痛下毒手, 殺害陳金火。對於姿婷的死,他們或許可以自作解釋,毫無疑問地將我列入重要嫌疑犯,但陳金火的死,他們 竟然以畏罪自殺輕描淡寫?

天底下怎會有人服用氰酸鉀自殺呢?

如果畏罪的話,只要當下拿刀自吻,再不就多吃一些自己下藥的蛋糕不是更痛快些?為何非得搞個令人難以 費解的氰酸鉀毒殺?




一想到警方狹隘的偵查格局,太過於講究證據而思考上顯得處處侷限,但又必須對已呈現的"偽"證物自圓 其說時,就會有些牛頭不對馬嘴,既無奈又好笑。

左谷立起身,想從冰箱裡取出一瓶罐裝飲料,冰箱打開一看,只剩三瓶咖啡,畢竟這裡是小唯的住所,只好 將就些。


這時,他又繼續推斷 :


所以,很明顯金火的死,理應是有人下毒殺害才對,而且這個人非常有可能也是家中的成員之一,這樣才能 精準掌握家中的活動,並且尋找適當的時機下手,那麼這個人是誰呢? 劉管家?張嬸?甚至是姿婷?

若是依我對於季家的瞭解程度,姿婷和張嬸可以先排除。因為連月來,姿婷的生活觀已有明顯改善,不管是 內在或外在,而張嬸一向是有話直說,不拐彎抹角的人,再加上知識的束縛,她根本難以得知氰酸鉀這毒物, 更遑論如何取得它,並且使用它了。最後,就只剩下一個人,那就是-劉管家。

我曾和他閒聊過數回,直覺他是一位深謀遠慮,行事睿智冷靜的老年人,也因此他才有資格勝任掌管家中所 有事務。所以,若是由他加害金火,可能性應該頗高才是,但,他的動機究竟為何? 一個在季家服務半個世紀 的長者,有甚麼理由行兇犯案呢?

還有,他和金火到底是甚麼關係? 如果說是共犯,而他是幕後操盤手,他唆使金火殺害姿婷,最後為求自保 ,再殺害金火……

乍看之下頗為合理,但就如剛才所提,一個服務了數十載的管家,怎麼可能會在退休前一刻殘害主人呢?安 然退休享受餘生不是很悠閒愜意嗎?

更重要的一點,假若真的是他所犯下的案子,絕不應是這般漏洞百出,應該會更細膩些,看起來更自然些才 對。

問題到底出在哪裡,兩人看起來既像是共犯,但又不太像……


<待續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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